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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1 ? 雨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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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1   雨收

◎下官唯願趙學士日日指教相幫,終生而已。◎

“陛下!臣奉詔侍疾,何堪受此汙蔑?!”

夜色如晦,夜靜無息,紫宸殿偏殿之內,卻似毫無預兆地,乍然傳出一句淩厲的嘶吼。等到守在殿外的宮人侍臣聞聲入殿護駕,已見兩名金吾將這人左右按下。

殿內尚有他人,但奉詔侍疾而來的唯是楚王李元珍。

座上的皇帝抿著冷笑,早脫離身側的憑幾,身軀筆直:“李元珍,你與孫嚴諸人同謀悖逆,居心難問,他們都已招供,證據具在,你還敢不認?!”

李元珍恍然瞠目,氣息開始喘促,卻極力又昂起頭顱,“天下皆知陛下崇德重禮,假使臣果有悖逆,便是與天下為敵,任何人都可討伐臣,焉能成事?況且,臣本是高宗嫡子,尊貴已極,為何要冒滅身之險以求一逞?臣不當有此逆謀!!”

“孫嚴現就在殿外,大王敢和他當面對質嗎?!”

這緊接著的駁問卻非出皇帝之口——謝探微,他早候在連通偏殿的耳室之內,適時地出現,直言彈劾,便才逼得李元珍挑破了偏殿的安寧。

李元珍斜目望去,竟一笑,“臣居南營州二十載,不問朝事,根本不知孫嚴何人。謝探微,你不過一個區區巡街金吾,竟敢勾結宵小,構陷於我?”又將目光轉拂向皇帝:

“謝探微如誣陷臣,臣當如何?陛下既從來修德,今卻借侍疾之名欲加其罪,又當如何面對天下人?!”

“大王不必再顧左右而言他!!”謝探微一無懼色,稟過皇帝,親自將孫嚴從殿外提了進來,又蔑然一笑:

“大王可想聽聽,孫嚴是如何交代的麽?又或者——想不想再見一見,與大王交好多年的雍州守將?大王若不嫌殿內擁擠,下官還可以再走一趟!”

渾身鐐銬的孫嚴早已嚇得魂飛魄散,而李元珍卻根本不必見孫嚴,早已在聽到“雍州守將”四個字時,臉上的血色便迅速地自面皮下褪成一片慘白。

……

金吾仗院的一間值室內,露微無奈地癱坐墻邊,嘴唇幹澀,面容焦灼,而這屋外不僅上了鎖,還有站班的金吾看守。

數個時辰前,就在她與陸冬至交代完所有事情之際,卻忽然被硬生生拉進了這間值室,憑她時時叫喊,都不起作用。

長夜將闌,漸有微光透窗而來。

“微微!微微!”

不知幾時,神思恍惚之間,心意卻已被這呼聲驚醒,只覺轟然,終於擡起雙眼,見到了這傾身沖來的人——

“微微!我來了!”

只是數日不見,只是一夜等候,卻在一瞬,讓露微有隔世之感,然而,她到底是清醒的,“如何?”

謝探微慨然一笑,捧起露微沾著灰塵的臉頰,眼中卻已有淚光,“強弩之極,不穿魯縞,窮途之哭,亦已焉哉。微微,成了!”

……

紫宸殿內大事收場,可天光熹微之際,皇帝卻還留住了一人。這人亦是昨夜的見證者,但自始至終伏於殿側,並不得參與其中。

“昨夜你來求見,原該是有話要說,可你沒有料到朕的安排,被謝探微打斷了,對嗎?”李煦垂目望著依舊伏跪在地的此人,眼中流露君王的威嚴,卻亦是飽含無奈的:

“看在你父姚炯的份上,朕就再給你一次機會,說吧。”

姚炯之子又得侍奉君側,便是醫官姚宜蘇。確如李煦所言,他昨夜正是想要有所作為,但臨事突變,終究一步也沒跨出去。

此刻他緩緩擡頭,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眸光微顫,像是驚詫,又不見委頓,“臣,絕無謀害陛下之心,只是臣二十年來,獨木之支,閉目塞聽,等到悉知往事,卻已為時晚矣。”

李煦淺嘆了聲,不忍,“你可知,太傅,就是你的……你曾經的岳丈早已將你的事告訴朕了?朕一直只知你是娶了妻的,卻不知你娶的就是趙家之女!太傅為你父親,為先帝,何其不自顧!你就算不知,又怎能苛待妻子?朕亦是知道姚炯之事,才賜你七品銜,望你能延續家門……你啊你啊!”

天子之言,無限痛惜,姚宜蘇這時才真正顯出驚愕:原來,自己的一腔孤勇,所謂謀劃,竟是這般可笑的。

他自被李元珍籠絡身邊,看似是想借勢爭回露微,可關於父仇,他卻並不是從露微送來的信中才知。

那時,趙維貞獲赦返京,便來姚家申斥於他,卻在言語之間提到了父親的往事。他一直不覺父親的案子有何隱情,這才惶惶問詢母親華氏,可華氏已病重難言。

然而,也正是那天晚上,他的乳母馬氏求見於他的書房。馬氏除開是他的乳母,也是他的妾,金潤娘的母親,更則是華氏自幼的貼身侍婢,一些陳年舊故便自馬氏之口重見天日。

原來,當年先帝晏駕,姚炯並非即刻被下獄,但此間已知大禍臨頭,可又實在不能將如此大事托付婦孺,便刺血成書,盡述其詳,留了一封絕筆交給華氏。

等到姚炯下獄離世,華氏才恍然大悟,展信一看,信中除了交代了李元珍之事,便是囑咐華氏好好教養孩子,待或將來能夠翻案,再將血書呈為旁證,助趙維貞一臂之力。

可華氏驚懼之下,竟就此埋藏了當年大禍,只是愈加嚴厲管教二子,謹慎至極。就算趙維貞後來許婚,她也只是圖趙家名位的幫襯,及至趙家被貶,她才毫不留情,撇清關系。

知曉真相後,姚宜蘇雖萬分苦恨母親的作為,卻也已經為趙維貞不容,無法出力。而緊接著,李元珍竟主動找上了他,於是一念之間成就了他的謀劃:以身為餌,一箭雙雕。

李元珍與他初交,他便猜到李元珍是想借他的醫術,能近身侍奉天子,再重覆謀害先帝之舉。所以他每每言辭大膽,故作坦誠,就是為了讓李元珍認為他可用。

很快,他果然取得了李元珍的信任,而他雖不知皇帝的計劃,卻能看出李煦連日稱病是有玄機的。畢竟,他在保寧坊帶走謝探微和露微,故意暴露,也正是借力打力之意。

這段時日,李元珍果是因保寧坊事發,心境已不大甚穩,不得不提前動作。但這些動作已逃不開皇帝的眼睛,於是當李元珍向他探問皇帝病情時,他也只說是真。

然則,李元珍並無辦法求證,只能防備,便在數日前交代他在皇帝的湯藥裏動手,終是走到了他“以身為餌”的最後一步:他自然沒有動湯藥,而是要借李元珍侍疾之機當面揭露罪逆。

這個計劃在他看來是完美的,若無謝探微出現,他便是救駕有功,既能報了家仇,更能以此求皇帝賜婚,再將露微明媒正娶。而這也是那一夜,他對露微言之鑿鑿,說他能贏的原因。

可惜,千萬成算,棋差一招。

姚宜蘇將所有的心跡袒露於君王,憂惶的面孔漸漸趨於一種平靜的悔恨,聲已暗啞:“陛下,臣有罪,但罪在臣一人,還請陛下饒恕臣的弟弟,和家人吧。”

皇帝聽來,時而凝眸嘆息,又作重重的幾聲嘆息之後,卻是反問:“自你入太醫署以來,朕是否看重於你?你是否日日都可見到朕躬?”

“是。”姚宜蘇道。

皇帝的氣息顫抖了下,眉頭深蹙,掌心悶悶地拍在案上,“那這些事,你早可對朕直言,為何偏要鋌而走險?難道你告訴朕你的父親因楚逆而死,朕反而會殺了你不成?!”

“因為臣不敢!臣不敢越職言事,臣有錯在先,沒有那般坦蕩!臣有內顧之憂,臣是孤雛腐鼠之身——臣!只是,一介醫官。”

頓首之聲自冷硬的地面激蕩而起,良久才落了下來。

天已大亮了。

……

雖然露微已能自行揣摩出許多關聯,但從謝探微口中拼湊出完整的事件時,她還是不免心底生寒。

露微原已知曉的是,李元珍在朝中黨羽遍布,父親先前遭貶流放,以及後來趙家的流言等事都是李元珍的手段。及至保寧坊遇險,她也能猜到李元珍豢養了私兵。

然而,卻遠不止如此。

李元珍初為雍王,在改封之前,已往封地雍州開府。便自那時起就結交了一批鎮守雍州的軍將,以備起事。雖然二十年前未成,卻一直以財貨名位相籠絡。

雍州本與鹹京近在咫尺,守軍亦多達兩萬,而李元珍在南營州經營了二十年,私兵之數亦以萬計。故此,若真相攻,鹹京雖有足夠的兵力,卻難免是一場浩劫。

萬幸的是,皇帝從未覺得李元珍能夠無兵謀反,便也從未在兵事上放松警惕,在晏令白的密探下早已防備。

為了不驚動逆黨,皇帝沒有調用戍衛鹹京的軍隊,更沒有從楚地就近用兵,而是讓晏令白不動聲色地從甘州所轄的軍隊中調兵彈壓。這亦是最初皇帝調晏令白任金吾將軍的用意。

等到紫宸殿設局之前,久經沙場的甘州軍早將楚逆的私軍收拾得服服帖帖。而雍州軍本為朝廷軍隊,守將一見晏令白,便知事情暴露,幹戈未動,悉已認罪。

此後為了繼續穩住逆黨,李元珍在鹹京城中受到的軍隊傳信,都是晏令白用他們私造的印信假傳的消息。便至此,一張天羅地網,皇帝終是師出有名。

“微微,是不是還在害怕?不然,我哪兒也不去了,今天就陪著你。”

出宮歸家的馬車裏,露微一直沈浸深思,才一擡頭,卻見謝探微一副憂慮不已的樣子。她略一怔,倒明白話中所指是自己被擄去楚王府之事。但她先前已詳盡描述了一遍,除了有些蹊蹺,自己並未收到半分傷害。

“我不怕,只怪自己大意,也沒想到他們敢在宮裏動手。幸而方才去看過太子,也無事,就好了。”

然而,露微沈思之際,謝探微卻也就是在想這個,便也並不能放松,“以李元珍的身份根基,在宮中安插眼線其實比他在朝中行事簡單,此事我會告知阿父細查,這些人一個也跑不掉。但此事也怪我,那日在蓮池,我就不該許你留在宮裏。”

露微笑了,但又不禁想起謝探微之前說過,要自己不能跑得比他快,愧意自心間乍起,“對不起,我錯了,可冬至已經關了我一夜,算是懲罰了,以後,不會再有這種事了。”

謝探微苦笑,將露微緊緊攬進懷中,“你沒錯,你做得好。只是此事,冬至做得更好。”

露微眼中酸澀,伏在謝探微的肩上,忽而生出無限貪婪,有些不肯分離了,這感覺,亦叫做踏實。

“我原也不想做讓你分心的事。可昨夜有變,我突然就沒底了,就算是杯水車薪,也想去幫你,故而,也並沒有想得十分周全。”

“微微,你多餘解釋了。”謝探微在露微耳畔吐出極溫柔的氣息,拍撫著她,一字一字,悠然念道:“來日方長,下官唯願趙學士日日指教相幫,終生而已。”

……

回到崇賢坊家中,露微便見喬娘已準備好了沐浴用物,一問才知,原是謝探微早一步叫人回來傳了話。再問起家中情形,父親果然未歸,連長兄趙啟英也一早匆匆進了宮。

“這* 些日子都不見娘子回來,家翁也忙得不見人,宮裏難道出什麽大事了?”

方沐洗完畢,坐在鏡架前理發,喬氏就問起來。露微一笑,倒是不知怎麽解釋這件天大的事,說來也話長。

“過兩天喬娘就知道了。今日朝會時間不會短,你去長嫂那裏傳個話,叫她安心等著,另外也叫廚下備些清淡的飲食。”

喬氏當然知道自家的這個小娘子胸中有丘壑,便聽話聽音,也無謂問個底,但剛要轉身去安排,又被叫住:

“叫雪信來見我。”

喬氏看了露微一眼,也不知有什麽話要交代,“她和丹渥正收拾浴房,娘子有什麽事就吩咐我吧。”

露微搖頭,“喬娘去歇著吧,我只要她來。”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李元珍這個玩意兒到這章就算是完了,但是應該能看出他失敗的很倉促,因為這事情還沒完哈,副線暫時消停一段時間,我們來寫宅鬥甜文(我認為的甜哈~)哈哈哈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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